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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精读」萧红：《到都市里去》

编者寄语

萧红的小说不动声色中让读者“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到都市里去”的

标题里蕴含着小说主人公无限的希望，希望到都市里去谋得生路，去改变自己的悲

惨命运。但是当金枝真正走进了都市后，发现“农村的难民”们只是游离于都市的

最边缘，依然在生与死之间挣扎。金枝身上承载着和展现着国民和民族共同的苦难，

更有着作为女性在那个时代和社会的不幸；她的求生是一个被摧残民族的屈辱之路，

也是女性在这个背景下更屈辱的命运之途，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恨谁，这是多么

大的浓黑的悲哀？这是什么样的人间啊？萧红小说中没有对情节完整性的雕琢，场

景和画面的变换过程中似乎缺乏逻辑，但是她巧妙地运用人物心理描写贯串了小说，

将在日军铁骑下东北百姓生存的面貌完整地展现在读者的眼前，真挚感人又有刺骨

的悲凉。

文本研读

（注：处为文章精析）

到都市里去

作者：萧红

临走时妈妈把自己耳上的银环摘下，并且说：“你把这个带去吧!放在包袱里，别叫

人给你抢去，娘一个钱也没有。若饿肚时，你就去卖掉，买个干粮吃吧!”走出门去

还听母亲说：“遇见日本子，你快伏在蒿子下。”（耳环换个干粮吃，普通百姓生

活困难，又处于日本人的侵略之下，一个弱女子被迫外出讨一条活着的路，这是社

会的动荡和黑暗的缩影。）

金枝走得很远，走下斜坡，但是娘的话仍是那样在耳边反复：“买个干粮吃。”她

心中乱乱地幻想，她不知走了多远，她像从家向外逃跑一般，速步而不回头。小道

也尽是生着短草，即便是短草也障碍金枝赶路的脚。(细节描写塑造了金枝饿着肚子

行路艰难的形象；运用心理活动推动了情节发展，这是本篇小说的叙事特征。）

日本兵坐着马车，口里吸烟，从大道跑过。金枝有点颤抖了!她想起母亲的话，很快

躺在小道旁的蒿子里。日本兵走过，她心跳着站起，她四面惶惶在望：母亲在哪里?

家乡离开她很远，前面又来到一个生疏的村子，使她感觉到走过无数人间。（日本

兵在中国横行霸道，中国的国民却要躲到蒿里去。细致的心理描绘既展现了人物形

象，暗示了当时日军铁骑蹂躏下东北地区的黑暗社会状况。）

红日快要落过天边去，人影横倒地面杆子一般瘦长。踏过去一条小河桥，再没有多

少路途了!（借用人物的心理感受表现社会的苦难把人逼到了生死线上挣扎的主题，

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有的是百姓心理的真实控诉。）

哈尔滨城渺茫中有工厂的烟囱插入云天。（“工厂的烟囱”代表着哈尔滨是都市，

金枝的目的地到了。）

金枝在河边喝水，她回头望向家乡，家乡遥远而不可见。只是高高的山头，山下辨

不清是烟是树，母亲就在烟树荫中。

她对于家乡的山是那般难舍，心脏在胸中飞起了!金枝感到自己的心已被摘掉不知抛

向何处!她不愿走了，强行走过河桥又转入小道。前面哈尔滨城在招示她，背后家山

向她送别。（到达目的地后，人物对家乡的心理留恋又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了，为

活着挣扎背井离乡，割裂故土之痛，漂泊流落之伤。）

小道不生蒿草，日本兵来时，让她躲身到地缝中去吗?她四面寻找，为了心脏不能平

衡，脸面过量的流汗，她终于被日本兵寻到：“你的!……站住。”

金枝好比中了枪弹，滚下小沟去，日本兵走近，看一看她脏污的样子。

他们和肥鸭一般，嘴里发响摆动着身子，没有理她走过去了!他们走了许久许久，她

仍没起来，以后她哭着，木桶扬翻在那里，小包袱从木桶滚出。她重新走起时，身

影在地面越瘦越长起来，和细线似的。（日本兵对金枝的漠视，源于这样的流民随

处可见。）

金枝在夜的哈尔滨城，睡在一条小街阴沟板上。那条街是小工人和洋车夫们的街道。

这条街连警察也没有，讨饭的老婆和小饭馆的伙计吵架。

满天星火，但那都疏远了!那是与金枝绝缘的物体。半夜过后金枝身边来了一条小狗，

也许小狗是个受难的小狗?这流浪的狗它进木桶去睡。金枝醒来仍没出太阳，天空许

多星充塞着。许多街头流浪人，尚挤在小饭馆门前，等候着最后的施舍。（在这里

作者用全知的视角、抒情的笔调、以小见大的手法展现了社会环境，将金枝置身于

这样悲惨的人间，人人只为活着而垂死挣扎。）

金枝腿骨断了一般酸痛，不敢站起。最后她也挤进要饭人堆去，等了好久，伙计不

见送饭出来，四月里露天睡宿打着透心的寒战，别人看她的时候，她觉得这个样子

难看，忍了饿又来在原处。

夜的街头，这是怎样的人间?金枝小声喊着娘，身体在阴沟板上不住地抽拍。绝望着，

哭着，但是她和木桶里在睡的小狗一般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