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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泽宗：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中译及其意义

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中译及其意义

《科学文化评论》第5卷第2期(2008)

席泽宗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院士。

一，“爱因斯坦的片面论断”

关于欧几里得几何学与中国的关系，1953年爱因斯坦在给美国加

州斯威策(J.ESwizer)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西方科学的发展是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

发明的形式逻辑系统(在欧几里得几何学中)，以及(文艺复兴时期)发现

的通过系统的实验有可能找出因果关系。在我看来，中国的先贤没有

迈出这两步是没有什么可惊奇的。令人惊奇的倒是，这些发现竟然被

做出来了。[Einstein1969，P.43】

爱因斯坦致斯威策的这封信，收录在许良英等编译的《爱因斯坦

文集》第一卷中，标题是“西方科学的基础和中国古代的发明”。该

文集在1976年第一次印刷时，将此信的末句错译为“令人惊奇的倒是

这些发现【在中国]全都做出来了”【爱因斯坦1976，页574】。根据

1976年的错译，中国科学史界有些人沾沾自喜，以为中国传统文化有

了爱因斯坦这句赞赏，就身价百倍而感恩备至。1983年，商务印书馆

再版该文集时，这句话又不幸被错译为“要是这些发现果然做出来了，

那倒是令人惊奇的事。”【爱因斯坦1983，页547】这样一来，又有

一些人拿此作为贬低中国传统的依据。其实，爱因斯坦的意思非常清

楚:现代科学在西方的诞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历史事件，与此相比，古

代中国没有孕育出现代科学倒没有什么可惊讶的。这样的表述，自然

会惹恼李约瑟，因为在他看来，现代科学没有出现在中国，同样是一

个令人惊异的事实。1961年6月，李约瑟在牛津大学的一次学术讨论

会上，发表了。中国科学传统的贫困与成就”一文，说:

非常遗憾，这封萧伯纳式的信，以及其一切轻率的笔调，现在都

被用来帮助贬低非欧文明的科学成就。爱因斯坦本人本应率先承认，

他对中国、古印度，阿拉伯文化的科学发展(除对它们没有发展出近代

科学这一点外)，几乎毫无研究。

所知，因而在这个法庭上，他的大名不应被提来当作证人。我觉

得，我自己是完全不能同意所有这些评论的。【李约瑟1982】

李约瑟的批评不是没有道理的。爱因斯坦信中的那段话，显然有

轻视中国人的味道。我觉得，徐光启和利玛窦合作，在8个月时间内，

能把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前6卷完整地、准确地翻译成中文，而且

得到中国知识界的高度赞赏，第一个意义，就是以实际行动表明中国

人有能力研究公理化的几何学。当今陈省身等人的成就，更证明了这

一点。。造化爱几何，四力纤维丛。千古寸心事，欧、高、黎、嘉、

陈”[杨振宁1985，页99】，杨振宁这首诗中的欧指欧几里得，高指

高斯，黎指黎曼，嘉指嘉当，都是具有世界地位的大数学家，中国人

不是也追赶上了欧几里得他们吗?中国人既然并不缺乏逻辑和数学天赋，

甚至也不缺乏寻求因果解释的科学传统，这样，公理化几何学乃至近

代科学没有出现在中国，不就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吗?

二，希腊文明的厄运和《几何原本》的传播

众所周知，希腊杰出数学家阿基米德(287--212BC)于公元前212

年在西西里岛上的叙古拉死于罗马士兵的屠刀之下。137年之后，罗

马人为表示遗憾，又为他修了一座墓。来此凭吊的罗马哲人和政治家

西塞罗(Cicero)却说:。希腊人对数学家尊崇备至，所以他们的哪一项

工作都没有像数学那样获得出色的进展，但我们把这项工作限定在对

度量和计算有用的范围内。竹[克莱因1979，页204】西塞罗的话反映

了罗马人的价值取向。罗马人是务实的，他们完成了大量的工程项目，

但对纯粹科学毫无兴趣。罗马人活跃于世界历史舞台的时期大约是从

公元前750年到公元后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这1100多年中间没

有出现过一个罗马大数学家，也没有将《几何原本》译成拉丁文。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件不幸的事，即赛翁(Theon)的女儿许帕提娅

(Hypatia)因担任新柏拉图学派的首领不愿信奉基督教，而被暴徒打死

在亚历山大城的街头，从而结束了古希腊数学的发展。她协助其父亲

修订的((几何原本》是1808年以前所有各种版本的源头，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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