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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12月20日，是母亲的忌日。
从1999年12月20日至今,整整八年了。
多少年来，总想为母亲写点文字，但很难一一每每都是提得笔来，遂又放下：说什么呢？无言以对……
母亲彭姓，名吉土，是湖南衡阳金溪乡一大户人家之后，其父（我的外祖父）开一药铺。土改时，外祖父的兄与弟皆因是恶霸地主，双双被农民正法。外祖父平日性情温和，躲过这一劫。母亲不堪后母的虐待，10多岁，便跑到城里，做起了女工。母亲性情随她父亲，见人总是一脸微笑，加之她长相甜美，（上置的照片是母亲38岁所照，时为六个孩子的妈妈。）所以很得人缘一一但这丝毫减少不了生活给她带来的重重负荷。
印象中的母亲，几乎没见歇息过，六个孩子的一切，从生养到念书，到参加工作，以及恋爱，结婚，点点滴滴，桩桩件件全在她的牵挂，操持中；在单位是业务骨干，每逢比赛都要争取拿第一；父亲是多届省，部级劳模，但59年“反右”之后，一蹶不振，母亲还要为丈夫的大，小事奔波。我们这一辈，带一个孩子都觉辛苦异常，真不知母亲这一辈子是如何挺过来的一一因为我们极少听见她说辛苦之类的字眼，好象她就是一架永不停息的机器，不仅不停，甚至连油都不曾加过。记得那年，母亲生小妹，家中堆的全是白菜：母亲的最奢侈营养，就是儿女们给她开碗鸡蛋汤，若有点瘦肉，那更是了不得了了。
母亲理所当然地病倒了，因为劳累，因为营养不良，因为负荷过重（母亲莫名顶着一顶“逃亡地主分子”的帽子，政治上长期受歧视。）她50岁还不到，便患上种种疾病，血管,肾脏，心脏都毛病百出，最后，卒于尿毒症，时年60出头。
母亲最后几年是在病床上磨过的。她身体非常虚弱，神经又异常敏感，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好多年，都没见她解衣入睡，总是和着衣物，半躺在枕上，将就着歇息，问她需要什么么，她总是说：蛮好，蛮好一一
母亲终于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母亲是不想走的，她说她不想走！因为她的满女还未出嫁，她的不争气的儿子（我）还在打单身。办丧事期间，南宁来的舅舅翻出她的一个存折，一看，禁不住老泪纵横：彭吉土啊彭吉士，你命都不要，要把钱留给后人！（那笔钱是台湾舅舅给母亲治病的，但她坚持分文不动！）
或许，去另外一个世界，才是她最好的解脱。这个世界，我们这些不孝儿女，又给了她什么？不尽的操劳，不尽的担心，不尽的折磨……
那年，六岁才走路，十来岁还大把抓盐往嘴里塞的三妹因辍学过早，学坏了，几天几夜不归屋，母亲寻人不着，听老人说，魂丢了，须半夜至高处招魂。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凌晨四点，艰难地爬上七楼平台，对着远方，声嘶力竭：小华，你回来，你回来啰一一
母亲平素言辞不多，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句话：人要晓得识好丑。多年来，母亲在我的脑海里似乎就定格在三个画面上：一张永远微笑的脸；一付总是疲惫的身板；一身总是简朴的便装。
母亲一生几乎没与人红过脸，但她走后，从亲戚口中才得知，她与同事吵过一回，事由：争谁的儿子更有出息。母亲同事的女儿，女婿当时就已很不错了，都是海归派，听说女婿现已做了中山大学付校长。为了儿子，母亲与人吵了生平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一回架。
我能说什么呢？
母亲视我为骄傲，为支柱，她给予我的爱，岂是我的拙笔所能描述于万一，而我又给了母亲什么？！！
之所以现在敢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我马上就有一新剧作问世，很有可能冲刺高端,如此，对九泉下的母亲多少是个安慰吧。
（唉，人都作古多年，又有何益。）
世上果有来生么？
若有，母亲，答应儿的一个请求：来世，还让我做您的儿子吧。一生就做一桩事：好好地伺候您。
行么？
母亲。
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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