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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日记》节选 1894年5月25日，鲁迅的日记。晴。晨移居西三条胡同新屋。下午钦文来,赠以《纺轮故事》一本。”在这一个星期以前,鲁迅先生还住在砖塔胡同六十一号,我去看他时,他就告诉了我:“下个星期日,打算搬到西三条胡同的新屋里去住了。”所以我一吃了中饭就赶到西三条胡同去,以为可以帮点整理东西的忙。 我早知道鲁迅先生已经在宫门口西三条胡同买得二十一号的地基,原有的房屋已经破旧不堪,非重新建造不可的了。钱从许寿裳那里借得四百元,又东借一点,西借一点地凑集起来的。在这最后一次到砖塔胡同去看他时,他还用手指头在桌面上画出个图样来给我看,并且解释给我听,说是有一间小房子,造在北面正屋的后面,是准备他自己看书、写文章并做卧室用的。特地造在北屋后面,为的是可以清静些。照画在桌面上的图样看来,三间正屋的后面,中间突出了一点。鲁迅先生指着那凸着的地方说,“这一间小房子,在北京是叫做‘老虎尾巴’的;从整排的房屋看来,这好象是伏在地面上的老虎拖出的尾巴,所以叫做老虎尾巴。” 我从宫门口进去,在西三条胡同找到了二十一号的门牌。觉得台门不高不大。敲门进去以后,转眼向院子里一探望,就觉得台门并不矮小了,正相称,因为院子里的房屋也是不高不大的。这也是个四合院的样子,不过规模不大,倒是一片新气象,是很令人喜欢的。我连忙表示高兴地问鲁迅先生,“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点忙的么?”鲁迅先生也显得高兴,说,“且先领你看看各处的情形罢。”他先陪我看了靠台门西边朝北的房间.说是打算做会客室兼书房的。随即通过院子,走向北面,从西边短短的小弄堂转到北屋的后面,那狭长的小小的天井里,还没有布置什么,醒目的是突出在三间平房中间的小屋。鲁迅先生指着它说,“这就是老虎尾巴外面的样子。钦文,你看象不象?自然,真的老虎尾巴还要长一点,而且尾巴的末端总是有点弯拢的。哈哈,有一点象就是了。”我也跟着笑了一下,就绕过那短小的弄堂转到老虎尾巴的内部。鲁迅先生首先说明了采光北窗和把写字桌放在东壁下的用意。他说,“这样采光,上午、下午的光线没有什么大变化。如果从东面的窗口采光,那末,上午光线很强,下午就暗沉沉了;如果从西面的窗口采光就相反。再从一年四季讲,春、夏、秋、冬,也都是差不多的。写字桌放在东面墙壁的下面,那末右手执笔写字,不会遮光。”我听得很感兴趣。“如果以后能够造房子,”我暗自想,“我也要这样开北窗,把写字桌放在东壁下面。”——后来我造元庆纪念室,确实是这样办了的,而且一直保持到现在。鲁迅先生也显得满意于他的这种办法。可是一谈到门窗等的式样和构造时,他就失去了笑容,仰起微翘着胡子的脸来,露出不愉快的神情说: “改革,实在是难;无论泥水匠和木匠,都总是要依照他们的老法子做,稍微改变一点,就得空费许多口舌。我是多半托人代办的,不好意思多说,自然只好将就一点!”鲁迅先生这样说了,似乎已经感想丛生。 因为觉得屋顶很低,似乎我一举手就可以摸着的样子,我探望了一下中间的正屋,就忍不住这样问了鲁迅先生:“怎么这一间显得特别低?” “这倒是我故意造得这样的!”鲁迅先生这才重行露出笑容来解答:“因为便宜点。这是灰棚,上面是平顶的,比较正式的房屋,钱可以省一半多。北京叫做老虎尾巴的特点,就是在正屋后面拖出的一间灰棚。哈哈!现在我是已经住到老虎尾巴里来的了!”接着又放声大笑了一阵,虽然带点苦笑的意味,却并不是表示悲感的。这我辨别得很清楚。 北京的老虎尾巴,听说犹如上海的“亭子间”,原是起码房间的代名词。当时上海算是“洋场”,亭子间我见到过。在从乡间初到上海的我看来,亭子间并不坏,闪亮的玻璃窗,方方正正的,只是小一点。老虎尾巴,以前我没有见到过。鲁迅先生的这间老虎尾巴,我也觉得并不坏,也只是小了点,好象不过一方丈的样子。可是北面两块大玻璃,也是亮闪闪的。“这可以算作‘新老虎尾巴’的罢。”我这样想着,就顺眼看到了那大玻璃窗下鲁迅先生的卧铺,是用几块硬板搁在两条长凳上搭成的。这样的床铺,显然也是起码货。这于当时,在鲁迅先生的社会地位上是很不相称的。且不说是震动文坛的《呐喊》的作者,也不说他在办事的机关里职位并不低,他总是大学里的讲师,而且同时兼课北大、北师大和女师校、世界语校等。我顿时感到紧张,在激动中想到,我这次到鲁迅先生家里去,原是为着帮点忙的,于是又向他讨工作做。 “那末你帮我抬一下罢”,鲁迅先生指着写字桌和书架子等说。器具并不多,很快就都搬动好了。鲁迅先生指着老虎尾巴里西壁下的椅子叫我坐下,随即从写字桌的中间抽斗里拿出一本《纺轮故事》交给我,说,“这你大概已在《付刊》上逐段看过,但我仍然送你一本。今天搬来的东西,已经安放大致就绪。细小的事情我可以独个人做的,而且并非就得都安排好。还有几箱书,我本来寄存在别处,不妨过几天再去慢慢运回来。你如果没有别的事,自然还可以再在这里坐一下。”我想我得写些稿子和准备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