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世纪诗选论张默的诗.docVIP

由《世紀詩選》論張默的詩 李瑞騰　撰 讀張默的詩，不論是寫人、寫物、寫時間，或者寫一個特定空間的景象，總感覺有一股濃厚的情感急於從詩行間奔出，但在織字成句之際，他頗能自我抑制，不讓情感泛濫。 張默為人熱情，但在詩之創作上卻顯現出深度的內省工夫，他明確知道自我生命的各種面相，已為自己找到一個相當合適的位置。 在形式上，至今他仍勇於實驗，強調修辭，他可能會在不經意間受到友朋輩的影響，但在自然的消化與吸收之間，輕易便整合出一有機結構，恰如其分的表達出他的主題。 由於長年活躍在詩社會的運動場上，張默的詩反而沒有受到應有的注意，關於這一點，張默自己不能不警惕，畢竟做為一個詩人，詩才是他真正的生命。 一 從一九五○年在台灣開始「學習寫詩」迄今，張默已有近五十年詩齡，出版十本詩集。大略來說，它們可以分成兩組，一組是某一特定時段作品的結集，包括《紫的邊陲》（1964）、《上昇的風景》（1970）、《無調之歌》（1975）、《陋室賦》（1980）、《光陰?梯子》（1990）、《落葉滿階》（1994）、《遠近高低》（1998）；一組是誇時段的作品精選，包括《張默自選集》（1978）、《愛詩》（1988）、《張默精品》（1996）。其中，《光陰?梯子》主要是八○年代的作品，但也有一卷從舊集選出（主要是《陋室賦》），不過每一次精選，常收入一些尚未結集的近作，偶亦有以前從未編入詩集的「出土」舊作。 《世紀詩選》（台北，爾雅，2000）張默以過去出版過的詩集分卷，另加卷十一「集外篇」，收詩五十八首，平均一年才一首有餘，大約是他現存詩作總量的百分之十。比較起前三本選集，稍嫌單薄，重出當然不可避免，但《張默自選集》已逾二十年，《張默精品》是大陸出版，不必對照，需要注意的是同在爾雅出版社出版的《愛詩》，收一九五○到一九八八年間作品，出版也超過十年了，不過在選擇上張默顯然相當節制，所選作品，《紫的邊陲》三首中只一首相同（〈關於海喲〉），《上昇的風景》三首全異，《無調之歌》六首有四首相同（〈長頸鹿〉、〈駝鳥〉、〈豹〉、〈無調之歌〉），《張默自選集》三首只一首相同（〈依稀鬢髮，輕輕滑過時間的甬道〉），《陋室賦》五首中三首相同（〈飲那綹蒼髮〉、〈內湖之晨〉、〈陋室賦〉），從《愛詩》選八○年代作品七首，而卷七以後作品的寫作時間皆在《愛詩》之後，當然不會是重出的。這麼看來，新的這本詩選取代不了《愛詩》，二者應可以並行。 二 張默自己也寫詩的評論，在詩觀的陳述、詩作的品賞以及詩史的敘述上，亦頗有表現，對於自己的詩路也很能掌握進展軌跡，幾乎每出一本詩集，於他而言都是一次反思，或是坦言創作心理及詩法，或是批評自己的過去，一九七五年在為《無調之歌》寫「代序」時說：「現在的我逐漸在修正過去的我。」以前詩寫得「文謅謅」，現在「可能會直接切入事物的核心，切入生命的深處，切入生活的底層」。一九四四年在《落葉滿階》的〈自序〉中對於早期某些詩作「晦澀混沌，表現不夠完整」，認為那是對「現代主義」的體驗不深所受的害，要到一九六九年以後，「才勇於超越一切的羈絆，毅然邁開創作的步伐，努力試圖建立自己的聲音」，這等於是以《無調之歌》為界，為自己的詩之寫作史分期，自認從此擺脫實驗，回歸傳統以追求證明的詩境，但很快（四、五年後）他又自我質疑那種分期，認為那是「機械式的界定」，這主要是把詩還原到創作的本質上思考，「每一首詩，都是一尊引人絕對獨立思考的存在」，這個發現很重要，進一步我們甚至於可以說，那樣的存在自有其價值，擺入詩人的生命史及寫作史，都有可言說的意義。 準此以觀張默的早期作品（1950-1970），當讀者習慣了直言、淺言，面對寫法表現較曲折的作品，總有些排斥，或者不知所措，但「晦澀」是有程度差別的，輕度晦澀者只要閱讀得法，有細心、耐心，常更有閱讀的樂趣，譬如那首詠名畫之作〈拜波之塔〉，是主體（詩人）面對客體（畫）的審美經驗之表述，我們（讀者）以「詩」為客體的審視，其實是面對著兩種經驗（詩與畫）的交流激盪，即使未能把畫拿來比對，單看詩作文本，亦應能體會詩人對於美的頌讚，並藉此傳達他的藝術理念。此詩不見錄於《愛詩》及《世紀詩選》，選進的三首，原作為書名的〈紫的邊陲〉改題為〈擲出一把星斗〉，從「春之水」、「夢之海」、「陽光」及自然與女體意象的交相疊映，當可知這是一首有性的情詩；〈關於海喲〉是此階段極重要的代表作，跨海來台的青年張默，身在海軍，「海洋」是他思索和寫作的重要對象，因此而成詩，在其時另有〈哲人之海〉及首次見於《愛詩》的〈海與星群〉（1954），這其中的共同點是以哲人思想之深邃與海之實體相比擬，〈關於海喲〉更有層層譬喻，一是喜愛沐浴的嬰孩之「初生的逸樂的剛剛見過世面的」，其次是赤裸著的少女之「茫茫的飛躍的胸襟充滿無限希望的」，最後才是「沉潛如哲人的」，關於海形海狀海聲海色，以及詩人對於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