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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三题 ◇简宜贵◇ 提凉水 村庄的炊烟升起来了。袅袅的,在屋瓦上荡,在竹林里游。 “孩儿,提壶凉水来了吃早饭。”夏日，吃饭前，餐桌边都要准备一壶清凉的井水。 家里来客人了，大人也喊:“娃儿，提壶凉水来喝哈。” 提凉水，永远都是小孩儿的事，在长长的夏日。是任务，也是孩儿们偷闲的借口。 堂屋里，堆放着小山一样裹着白色外衣的玉米棒躺了一地。一家人坐在横倒的凳子上，“哗啦”——“嘶”，一只竹签插进左手拿着的玉米棒顶端，右手拿着竹签顺手向上一扬，包裹着玉米棒的“衣衣”就张开了一道口，放下竹签，捏住开口两边一撕，金黄的玉米棒就露了出来，顺玉米棒儿向下一抹，整个玉米棒的“衣衣”就捏在了手里，再顺势向下一掰，“啪”——“衣衣”就完全脱离了玉米棒，再撸一撸顶端的玉米胡，一个玉米棒就剥干净了，扔到一边，堆成另一座金黄的小山。 “妈，我去提凉水来喝。”大人不回话，无可，无不可。 亦或，每人面前搁了一样器具。萝蔸，筲箕，升子，甚至洗菜盆，盛了玉米棒，一家人两手忙碌，将玉米粒从棒子上抹下来。 “爸，我去提凉水来喝。”大人不回话，无可，无不可。 孩儿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水壶——冬天用来烧开水的炊壶，有盖的，没盖的。有把的，没有把了用黑黑的铁丝穿过两耳，再扭成细绳状壶把的炊壶；家里请人帮忙办事时用来打酒的胶瓶。白色的，扁扁的肚子，小小的嘴儿，上面扣一个圆圆的胶盖。嘴儿的旁边一个手柄，空的，与壶肚通连。——在家人不经意间已经出了门，朝着水井的方向悠悠荡去。 门外，太阳不眨眼，落在石板上腾起一阵一阵烈焰。蝉儿躲在树荫里吱吱地把夏天的午后拖得精疲力尽，慵慵懒懒。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儿吹得树上的叶儿，路旁的草儿懒懒地摇。 提水的孩儿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不远的地方，稻田边那口不停吐着凉气的井在等着他。水从路边的田埂下流出来，细细的。村人在前面用石头垒成一个长长的池子，池子两侧再砌高，前高后低，上面盖一张厚实的大石板，像一座坟。但它有口，冬天向外吐着热气，夏天向外吐着凉气。每天，每天，大人们在坟口弯腰放下两只水桶，一瓢一瓢往桶里舀水。桶满，他们又弯下腰，担起两桶水，告别那座张着口的坟。小路的石板上滴下一串圆圆的水滴，像对井说的谢谢。在提水的孩儿眼里，它就是一座坟，而且是祖坟，村里所有人的祖坟。逢年过节，有老人会在井边焚香化纸感谢它呢。 他将扁扁的水壶伸进坟口，压进井水，凉凉的井水漫过手背，咕嘟咕嘟从小小壶嘴挤进壶肚里。先灌半壶，站在井前举起水壶，将壶口对着嘴巴，咕嘟咕嘟地将自己灌个饱，让心里凉快个彻底。再灌上满满一壶，从头上淋下来，让身体也凉快个够。然后才灌上满满的一壶凉水，摇摇摆摆地往家走去。 凉水一进屋，一屋的人都立起身来，将壶嘴儿对准嘴巴，咕嘟咕嘟猛喝一气，喝够了，满足地倒掉一点儿，抹抹壶嘴，递给下一个。 或者倒在早饭时未吃完的凉拌酸菜里，和着酸菜的酸味和淡淡的盐味，还有那么一丝丝辣椒的味道一起喝下去，在炎热的夏日午后，那绝对是人间的一种美的享受。 打火豆 农历七月，夏粮收完了，天高了，云也淡了。 一坡坡，一岭岭的玉米地亮开了，土里的黄豆已拔完，剩下满土的烂草成了牛儿们的新天地。只有冒出土地不远的玉米茬还在似有不甘地告诉它们，这里曾是动物们的禁地。 牛得了自由，放牛人儿也得了自由。这样广袤空旷的玉米地，这样夏秋交接的气候环境，这样似闲非闲的当儿，这样似馋非馋的下午，放牛人儿最适宜做的户外活动就是——打火豆。 打火豆的趣味全在一个“打”字上。 三五个人，自然分工。或打干柴，或“搧”黄豆荚，或砍每人一根拇指粗的棍棒。不用人安排，自告奋勇。这“搧”黄豆荚,也有打秋风的意味，不是去人家还未收割的黄豆地里拔豆荚，而是去主人家拔完后的地里寻找，主人没注意遗失在地里或藏在草堆里的黄豆荚，这个时候就成了用来打火豆的对象。 选择一块平整、草少的地方，点燃柴禾，待火燃到最旺的时候，将旁边的黄豆荚顺势放到火上，顿时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夹着豆荚被烧破时放气的噗噗声，一股股香气便从火堆里腾起，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待火候差不多了，全都拿起旁边的棍子，使劲地朝火堆上打。这只棍子举起，那只棍子又落下，像打一个恨之入骨的强盗，又像争先恐后弹打晒在骄阳下的棉絮。噼——噼——啪——啪——，边打边笑，边笑边打，火灰随着棍子弹起又落下。谁也不偷懒，高度自觉，嘻嘻哈哈。火光越打越暗，地面越打越宽，炭灰摊了一地，露出爆开了嘴烧糊了壳的黄豆。然后甩掉棍棒，移去未燃尽的柴禾，蹲下身来，拇指和食指捏起喷香的黄豆，一颗一颗送进嘴巴。直吃得满嘴炭黑，手指翻遍了滚烫的泥巴。有高明者，眼睛望着地面，手指捏着黄豆颗儿轻轻一扔，美味就进了嘴巴，干脆利落，卫生又潇洒。 钓金鱼 在老家，“夏季才有中午”，太阳晒出来的。其余季节，早晨从中午开始。因为白天天气短，家家户户早饭后出门干活儿就是一整天，天黑了才回家。只有夏季，白天